精彩专访回顾
嘉宾简介
陈皓，MegaEase创始人，20年的互联网和金融架构从业经验，网名左耳朵耗子，资深程序员，酷壳coolshell.cn博主。前亚马逊高级研发经理，阿里巴巴资深架构师技术总监。经历过双11，阿里云、AWS、Amazon仓库预测、实时金融数据发布平台、大规模并行计算等项目和产品开发。目前正在创业，致力于把一线互联网公司的技术架构和核心技术普及给其它公司。
前言
没有来由的，“内卷”成了一种流行词。技术圈在内卷，工业界在内卷，职场天天内卷，甚至小学生都在内卷。“今天你内卷了吗？”成为了大家相视一笑的口头禅。不管是玩梗还是自嘲，背后总离不开一种本质的社会现象。这种没来由背后的来由是什么？为什么大家忽然觉得自己内卷了？技术人如何逃出内卷的怪圈？带着这些问题，我们采访了TVP专家左耳朵耗子。
内卷：圈地运动下的流量狂欢
内卷这个词的覆盖面非常广，大到整个社会、人类历史，小到垂直的行业、领域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。知乎上有个「程序员未来会成为非常内卷的职业么？」的问题引发了热议，许多程序员甚至认为技术圈的内卷不是将来时，而是现在完成时。程序员这个职业，发展到一定时候就不知道该如何往上走了，又受到一些干劲十足的年轻人的冲击，一些三十、四十多岁的老员工感受到了非常大的压力，他们觉得内卷已经在发生了。
内卷跟中国互联网发展阶段存在一定的关系，很难界定它的对错与否。从历史发展规律来看，任何一个领域的发展首先是圈地运动，从最开始粗放的游牧民族式的抢占资源，到后期农耕民族的精耕细作，这是社会发展的两个阶段。国内互联网目前可能还在前面这个阶段，几乎所有互联网公司都是在玩流量变现，而流量对整个社会并不会产生服务质量的提升。资本就像现金流一样，要么发生在这里，要么发生在那里，只是资本的搬运工，并没有带来多少附加价值。
前段时间「外卖骑手，困在系统里」的文章，揭示的就是外卖活在算法下，为了更高效地挣钱，用算法不停地让外卖小哥跑得更快，表面上看效率是提升了，但实际上对行业其实有很大的损害。此外包括一些OTA的酒店、电商的卖家，平台逼迫他们降价、做活动、刷流量，其实都是互联网玩流量的大方面导致的。国内互联网市场靠流量可以挣得盆满钵满，而对于提升整个行业的质量、增加价值这些事要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，因为你要改变的东西特别多，但玩流量却很轻松。所以导致整个行业都走到简单粗暴的变现模式上。
我认为早期的资本积累是必要的，但这一定不会是长远的。我们程序员活在这样一个社会氛围里，每家公司都在拼命地抢流量，每个互联网公司对流量的渴望和不安全感都非常严重：害怕流量被竞争对手抢走了，你自己也要去做这些产品。于是，企业交给程序员的事情就是要拼命地开发产品去抢流量，类似于野蛮人生活的圈地运动，比谁快、比谁能吃苦。大环境如此，你可能很难改变这些事情，如果要等到情况改变，必须要有一个新型的巨头公司出来，它的价值能把现有的这些模式全部打破，大家才会相信这个公司不是玩流量变现，它是在创造价值而不是搬运价值，那么整个行业的秩序才会被改变。我们把这个叫做建设性的破坏，你不可能破坏掉这个东西重新建，你必须要创造一个新的自然而然地取代掉现在的，我期待未来十年能够有这样的公司出现。
国外技术圈很少有类似内卷的现象，根因可能在于国外更多是在引领技术，国内是在应用技术。举个例子，我们想要一个会飞的汽车，结果给我一个字的微博，那在《从0到1》这本书里看可能觉得微博对这个社会无法产生更大的本质变化，不会改变人类的历程，但是会飞的汽车会改变整个人类。国外有很多新的技术，国内是一个很大的应用市场。比如说人脸识别不是国内研究出来的，来源于国外，但国内把人脸识别应用得很好，在国内有很大的市场，这种规模化的技术应用可以让国外的技术变成熟。但从另一个角度看，可能国外更多是在研究有颠覆性的或者能改变世界的技术，所以你看到有很多国外的技术公司都是这样的代表，而国内更多的是在研究怎么把流量捞到我的碗里。
大家可以想一下，真正发明或创造出的能够颠覆性地改变人类或者社会的运作、生活方式的技术，是不是需要很多人？是不是能通过加班完成？比如我们现在被卡脖子最厉害的芯片，是不是光靠加班就能得到？肯定不是，很多东西绝对不是加班加得来的，不是重复一百遍就能重复得出来的，这背后需要去踏实研究，还有很多基础技术、基础知识必须配套跟着一起去钻研，一个人搞不定，一定得靠整个社会的合力。
你可以看到很多国外的公司不加班，市值也很高，而国内拼命地加班也不过如此。举个例子，比如像OTA、携程、去哪儿，它的股市市值再也上不去了，它没有可以让人更多想象的东西了。但是亚马逊、苹果的市值却在不断地往上走，这是不一样的玩法。我还是那句话，国外的公司更多地是去钻研核心的技术，台湾地区芯片也是很厉害的，他们更多的是沉到核心技术里，中国更多是想我怎么挣钱。国外的公司的安全感来自掌握技术的绝对优势，所以，会越做越深，而中国公司的安全感来自对流量的掌控，这是根本区别。
往小了说，其实程序员也一样，对于好些人来说，他们觉得加班无所谓，你给我钱就行，别说了，你让我7×24小时住在公司都没问题，只要你把钱给足了就好。这样想的人是不是真的热爱写程序这份工作？不是的，他就是觉得程序员这个职业能挣到一份好的工资，去大公司就能挣到更多的钱，这个动机就会导致内卷的产生。任何行业都是如此，当我们入行的时候，你就要想着年轻人来了以后怎么办，我以后30、40岁肯定拼不过年轻人，体力不行、经历不行、学习能力不行、什么都不行，我还有家庭在耗着我，我的价值怎么体现出来？如果跟他去拼体力的话你肯定拼不过，你只能拼经验，你经验一定比他丰富，什么叫经验比他丰富？我懂这个事做的方法，我能更安全、更有效率地把这个事做好，我做过很多次了，我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，年轻人并不知道。
如果你不能成长到更高的层级，那么你就只能跟年轻人一起竞争，自然你就会觉得内卷已经在发生了。往上成长的空间，除了自身的原因，还应该看公司有没有提供这样的成长空间。现在国内还没有看到很多提供上升空间的企业，他们只需要你尽快把活做出来，赶快去抢流量，没有需要我们去研究一项技术，怎么能更好地利用新技术，下一个引领时代的技术应该是什么。
社会性的内卷问题，不是个人能解决的。企业、组织，比如腾讯、TVP等，应该更多地扛这个大旗，我个人能做的微乎其微。另一个方面，如果我要能推动这个行业，我必须在创业的这个阶段做出一个很牛的公司，让行业来抛弃旧有的秩序。我认为，如果你想证明这个事情是不对的，你就要做出一个正确的来证明自己。我不一定做得出来，但是我坚信未来一定会有人做出来，因为时代是在向前发展的，不是我就是别人。
大咖金句：什么时候企业真正开始创造价值，而不是搬运价值，内卷才有可能被最终打破。
技术人逃离内卷的核心竞争力
现在有好多技术人员不是程序员，是操作员。我爸以前是工厂的工人，用手动车床来生产零件，后来有一天，厂里添置了一台数控机床，工人们就全部下岗了。因为机器可以24小时不间断工作，而且次品率非常低，它只需要一个人能操作多台数控机床就行。同样的道理，当一个新的技术出现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需要操作的地方，现在很多程序员，我觉得就是一个高级操作员。他们会操作程序，却不是工程师，这是最低端的操作员，而且很多公司要的不是程序员，也不是工程师，要的就是程序员尽快把这个程序给我编出来，这种操作员是随时可以被换掉的。最近还出现了所谓的低代码、无代码之类的趋势，对操作员型的程序员更是一种打击。
我个人建议，如果你现在仅仅是在做操作员的工作，无论是别人给你的这个定位还是你自己给的，都不要把自己限制在这里。如果是别人给你的，你要跟他做抗争，你要向他证明自己不是操作员。操作员上面是程序员，我不是把活干出来，我还得把活干好。什么叫把活干好，我对代码的维护性、可读性、扩展性是有一定要求的，这样的我们才叫程序员，也才能有所沉淀，每次做一个事情都有沉淀，下次我再做这个事情我就可以更快，经验就是这么一点点来的。
程序员之上，有技术专家，他在一些特定领域做到了非常深入，即便有很难的技术问题他也可以解决。如果做到技术专家的程度，你就实现了职业自由，因为技术专家的数量级本身已经很少了。
光解决技术难题我觉得还不够，再往上我们还有架构师，他能够把工程、架构、技术、团队组织都很好地做出来，解决更大层面的问题，而不局限于单一的点上。你可以理解为就像一个城市，有的工程师是技术专家，比如电力专家、管道专家，可以解决电力、管道这些特定领域的问题。更高层的就是做整个城市的治理，规模变大了以后，功能的分布、交通的布局，等等都由架构师来做规划。
如果我们把技术人员分成这几个层次的话，越往上走其实内卷的可能性就越小。如果你单纯的只是做一个程序操作员的话，那现实就是这样，没什么好想的。你也可以把问题推诿给整个社会，那我反问一下，你愿意认命吗？如果你愿意认命，你就别抱怨了。如果你不认命的话，上面还有那么多层，你可以继续往上走，你需要更多的学习，需要找这样的环境，需要去找到这样的人群，跟他们交流，向他们请教，这就是我给的建议。
我觉得学习有两件事很重要：
第一，有没有学习的动力。有的人一看书马上就睡着了，因为硬核的知识就是很枯燥乏味的，你一定是要对学习有强烈的诉求，你要有雄心壮志才会为之付出，这是你学习的动机和动力。以前我没有个人电脑的时候，都要去公司蹭电脑学习，周末都在不停地看书，学完以后出去面试看自己跟市场需求差距有多大，回来再调整自己，锻炼动手能力。这些技术都不难学，最重要的是你要有好的学习动机。
第二，持之以恒。我现在到40多岁还在不停地学，因为总是有新的东西出来，总是会有旧的东西被淘汰。另外我建议大家学好英文，如果可能的话只看英文资料，不要到了谷歌上还搜中文，就用英文搜索，只看英文。
我以前也做过外包，外包其实就是最底层的操作员。如果你不愿意做底层操作员，就每天拿出一些时间去研究更高级的技术，首先把自己变成一个专家，在外包的过程中先把代码写好、写漂亮，找到机会离开。之所以加深内卷化的公司还能存在，就是因为还有大量的程序员去支持它，如果程序员都不支持这样的公司的话，这样的公司也难以为继。但总有人支持它，所以这种现象至少有一半是我们自己造成的。
说回内卷的问题，我们可以把这个事情推给这个社会，这个世界就这样了，它就烂，这让我觉得有点矫情。你可以说这个公司烂、这个社会烂，但这个世界还有好的地方，也有不加班、不的地方。我想说的是：你在抱怨的同时，其实你是可以改变自己或者跳到好地方的，但是你为什么没有做这个事情，这就是我说的矫情的地方。
面对一个环境，通常有三种选择：改变它，改变自己，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去。如果你不停地说环境是这样的，其实意义不大。做一些你能改变的事情才是最有意义的，要么改变自己，要么去更好的地方，良禽择木而栖。
大咖金句：做程序员，不要做操作员。
新技术与老技术人
我对新技术持两种态度，有的新技术我也会扑上去，但有的新技术我会在旁边观望。新技术是否值得我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