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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离“天坑专业”,
拿下那个码农Offer
一次“极大的震撼”,让经济学二本毕业的李晓晨,萌生了必须转行做码农的想法。
大四实习期间,她在广西一家私企做过一段时间HR,整理工资单时她发现——3年工作经验的会计,工资条上仍是3k,但同资历的程序员,8-9k是平均水平。
而那时的她,未来出路无非是进银行、做会计、或者当销售。
得搏一搏。年,李晓晨毕业的第一年,在南方的一个三线城市拿着元的月薪。尽管每周上6天班,她依然坚持每天晚上从7:30学到凌晨1:00,在网上搜索适合入门的程序项目,一行一行代码照着敲,遇到不会的就百度。赶上春节假期,她持续了一周“早8晚10”的高强度学习,进步飞快。
2个多月后,李晓晨成功找到一份前端开发的工作。等到第三年,月薪已经上万。
她觉得,其实码农的门槛没有想象的那么高。她自称是一名“底层文科生”,通过转码逆天改命。
“转码”是一条明确的捷径。只要你有行动力和自驱力。而这条路,正在成为不那么好找工作的——文史哲、土木、建筑、“四大天坑”生化环材(生化、化学、环境、材料)等专业毕业生们的主动选择。
小宋本科是材料学专业,一年考研后转向核科学硕士,两年后又成功申请到加拿大读机械工程博士。
她的材料本科同学一般去了中铁、中建这类国企,月薪水平在5k左右。还有一个女生校招失利,去水泥厂做测试,工作内容里有一大部分是体力活。
不管是本科还是研究生阶段,小宋都发现,很多同级人在考虑转码。她的研究生同学,大概有一半多的人毕业后都会离开这个专业。
原本,一直以来小宋的想法都是做一名大学老师,这也是她到加拿大读博的原因,为了给履历上增添一些海外背景。可实际情况是,她发现当地学校的硬件设施、科研环境等都不如自己预想的好。如果继续读博,5-6年后再做博后、找教职,她很有可能会在35岁左右的年纪,回国加入“找教职”内卷大*。
在这场“厮杀”中,她的胜算并不高。
“科研是最聪明的那一拨人去拼命卷,只有真正卷成功的聪明人才能留下。”她说。即便是那些在她眼中天资聪颖的师兄师姐们,留校也都没有成功。
一番纠结后,在北美做程序员的表姐建议她,不如试试码农呢?只要会刷题、做项目,就能找到一份高薪体面的工作。
最终,她把博士项目转成了硕士,放弃了学术这条路。签下确认协议后,她整整哭了3天。
半年时间后,她在毕业后用2个半月刷了多道算法题,最终也拿下了亚马逊的Offer,正式成为一名后端开发。
逃离本专业,文科更是重灾区。
王凿本来和计算机也是八竿子打不着,年他毕业于北京大学社会学系,读研、读博、找教职,按理说是大多数人会选择的路线。
但现实是,很多人都在想办法自救。王凿同级70余人,大概30-40人都会在硕士阶段流向五花八门的专业。
学术路径是在尖子生里面再筛出一批尖子,走教职更是十年磨一剑,这柄剑还不一定足够锋利到削铁如泥。王凿看到,很多学长学姐在申请博士阶段就屡屡碰壁。
随着毕业时间点临近,更多现实的问题接踵而来。此前,王凿也在城市规划、经济、*策研究等各个方向都尝试过实习。据他了解,本科毕业做研究员,薪资水平在北京也就是8k左右。
王凿来自西北的一个小县城,家境并不算好,他戏谑自称为“小镇做题家”。没有家庭支撑、缺少社会资源,离开校园后,他还是会回到一穷二白的境地。
“踏出大学校门的那一刻,你就得开始想怎么交房租吧?大一的时候,我们都想着走学术,大四的时候说白了就一个字:钱。”
王凿总结为两个原因,第一,大学的教育培养和社会的劳动力需求是脱节的;第二,生存和经济上的压力让很多理想主义者没有底气去探一条未知路线。
结果,很多人都会回流到热门专业,以摆脱那些不确定感。社会上最吃香的,公务员、金融、医生、律师,然后就是码农。
转码前,王凿查看招聘网站,统计了不同码农方向岗位的工资标准,并扒下了-个实习经历贴,用爬虫做了个实习工资调查。结论是,程序员的薪资确实有极大的优势。
王凿根据自己做的调查统计哪些技术栈是热门的,问卷量份。
从产生转码想法,到自学后真正找到一份前端工程开发师的工作,他的银行卡入账飞跃到了2w,而转变仅仅发生在3个月之间。
他总结了一套“摆烂式内卷”方法论,把准备工作分为三大部分,全部完成,拿下码农Offer就不会有太大问题。
第一是实用型技术。在年冬季,王凿开始主攻工作用编程语言,学习HTML、CSS和JavaScript基础。为就业做准备,这些语言不需要研究得特别深入,只需要跟着教程做出一些项目,放在简历里,简历关就能过。
第二是考核型技术——刷题准备面试。坊间流传,在网站LeetCode上刷题,只要刷上一两百道,全部掌握就能度过面试关。
第三步最花时间,他称之为“八股”,指背诵计算机原理等知识点。王凿第一次面试了一家小互联网公司,面试官问了他10道八股题,他一道都没有答上来。回去之后,他在网上搜了各种面试经验贴,总结成一个文档,把答案背了下来,几个月后也能轻松应对。
“不断刷题,加上项目经验。哪怕你是零基础,只要你能找到高质量资料,我觉得快的人一个月就可以学完。”
本来,他可能会在北京住一个4人合租的“老破小”,做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研究工作。而转码后,他能够在北京租得起一套整租的开间,过上体面的生活。
目前,王凿也申请到了北美的CS(计算机ComputerSceince,简称CS)硕士项目,继续磨炼技术。
从考研培训班,到码农培训班
想转码,很多人都会倒在第一步获取信息上,不知从何入手。但只要摸清了门路,王凿觉得,找一份程序员工作比考研所付出的努力要小得多,也没有那么折磨人。
蘑菇是某大学经济专业届的毕业生,她惊讶地发现,毕业后,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已经有3个人都选择了转码。大家达成共识,计算机方向是个朝阳行业,作为转行的选择,它再合适不过。
一个朋友告诉蘑菇,大三时,自己就想过转行。当时她去台湾交流过一学期,找了一圈商科方向的实习,颗粒无收。这让她对自己的专业前景产生了怀疑。
于是毕业前夕,她果断放弃了保研的资格,选择GAP一年,去加拿大留学重修计算机本科。受她的影响,其他朋友也相继申请了海外CS硕士项目,掉转车头。
而蘑菇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线——加入国内考研大*。
毕业后头半年,她在一家制造业企业做财务BP,老板的PUA和沉闷的工作氛围让她一直很想离职。然而,一个学历和资历都很普通的财务,跳槽带来的薪资增长约等于0。
与其拿着微薄的薪水,在一个一成不变的岗位上忍受多年,不如跳出舒适圈,选择转行。
蘑菇辞了职,准备自学一年跨考计算机研究生,一门心思备战考研。但她没能闯过复试,校方很看重考生过去的项目经历。多数跨考计算机的学生,实践经历都是一片空白。
雪上加霜的是,她本想着自学了一年计算机知识,或许能找到相应岗位的工作。但投了一轮简历,回应寥寥无几。
“非计算机科班出身,根本没什么人搭理你。”蘑菇说。偶尔有人会问她一两句,这个会不会,那个会不会。结果是,她发现自己真的“什么都不会”。
倒回来想,蘑菇觉得考研的知识偏重理论,不适用于企业对实践的需求。实际工作中要掌握的,比考研的几门科目要多得多。
最后,她只能采取一个折中方案,找一份数据分析岗的工作。这个岗位偏好商科背景的学生,只需要掌握SQL语言,不需要转变成“正统码农”,对跨专业学生比较友好。
比起考研这条路线,培训机构似乎更能保证学员顺利上岗。
根据年拉勾网的《90后程序员职场报告》,90后程序员平均月薪近2万元,应届生薪资平均水平也在-元。并且随着工作年限的增加,3-5年的程序员薪资涨幅明显。
高薪的诱惑下,不少人都诞生过转码的念头,这也让各类0基础编程班应势而发。
蘑菇也考虑过报班,但高昂的费用劝退了她,半年脱产培训,费用基本都在2-3万之间。
唐小椿在成都办零基础线下脱产培训,培训班学员年龄层主要分布在22-26岁之间。
学员群体分为两类。一是销售、土木、建筑、物流等各行各业的社会人士,不满足于就业现状,想往IT朝阳行业发展;二是高校学生,其中专科类、职业类或三本院校居多,由于高校课程设置无法满足就业的实际需求,就想交点学费,进来回炉重造。
曾有高校学生告诉唐小椿,在培训班里恶补6个月,感觉比大学四年学到的东西还多。高校的计算机课程设置很零散,不成体系,也没有相应的实战项目。
而培训班是完全针对企业用工需求来设置的。从零基础开始,3-6个月的时间,即可出师就业。
Java和前端是目前主流的学习方向,耗时天,测试类岗位简单,90多个工作日后即可顺利上岗,花费2万元左右。
脱产培训一般会签就业协议,保证结课后,学员能找到保底薪资的工作。底薪水平大概是专科毕业生3-4k,本科生4-5k,依培训班而定。
不过,多数学员都能“高于低保”。在唐小椿所在的新一线城市,应届生转正后,月薪水平起码有7-8k,有1-2年工作经验的人,基本都能达到10k以上。唐小椿的学员中有一位退伍*人,学习能力很强,半年的Java培训后直接就业,拿到了18k的薪资。
码农这一行明码标价,每学完一个阶段,技术上了一个台阶,薪资都会逐步递增。
培训班成了很多迷茫打工人的“佛脚”,改学计算机,什么时候都不算晚。更重要的是——行业需求缺口大。
向远是长沙一家线上编程培训班的讲师。大专期间,他的专业是电子类,并不涉及编程。靠自学转为码农,从业多年后,他开始从事在线培训行业。
向远和很多用工企业保持稳定联系,他发现近些年,企业侧对程序员人才的需求有增无减。尤其是在疫情时代,传统行业受到一定冲击,但IT行业一直是不饱和的。
根据拉勾网数据,与年疫情前时代相比,工作年限越长的程序员,薪资涨幅也越明显,高级技术人员依然能获得体面的收入。
不同工作年限的程序员平均薪酬涨幅,数据来源:拉勾数据研究院
“我们这个行业活得还是挺好的。”向远说。
不过,在李晓晨看来,看似高光的转码,背后的坑是——很多人报班只是看到高薪,就一股脑冲进来,以为学完就能找到工作。但一个培训班30-40个人,最终能留在这个行业的也就5、6个人,从入门到放弃的大有人在。
另一个问题是,虽然培训班包Offer看似稳妥,但蘑菇听说,很多人的出路都是做外包岗,简单重复性的工作多。这条路线虽然速成,但上升路径可能没有那么乐观。
向远则不这么觉得,脱产培训班相当于经历二次高考。一张桌子,白天敲代码,下午敲代码,晚上做练习,整整持续6个月。只要坚持学下来,投入的时间是不会造假的。
转码这个坑,
只有先跳下去,再慢慢爬上来
“等你能自己慢慢爬出来时,就是一个真正的程序员了。”从专科院校毕业生,到长沙这家线上编程培训班负责人,向远花了5年时间。
转码这个坑,只有先跳下去,才能硬逼着自己爬上来。
他毕业于专科院校,同级同学大都通过校招进入一些传统行业。公司里有很多基础岗位,哪里缺人,就会把他们分配到哪里,比如销售、服务行业岗位,薪资最高可能也就4-5k,很少有人能做到“专业对口”。
只能靠自己摸索。刚上大学,向远就在想未来的工作方向,听说IT行业高薪,他打定主意自学编程,大学期间一直断断续续地自学Python,打下基础。
最开始,他从各种
大学第三年实习时,他在长沙找到了一份能接触到代码的简单测试岗位工作,但并不需要编程,只要手动点击即可完成。手动测试的效率很低、浪费时间,向远的工作强度经常是,没有休息。
尽管很忙,他也要每天挤出一些时间自学代码,2个月后,他成功写出一个脚本,大大提高了原本做测试工作的效率。现在,每天只要4个小时,他就可以完成分内工作,继续自学代码了。
和软件工程专业的人相比,向远这样的门外汉需要花更多时间恶补C语言、编译原理、操作系统、计算机网络等基础理论知识,如果不打好基础、只学皮毛,以后只能做一个底层的基础技术人员。
3-4个月的时间,可以让一个小白入行,但仅仅是在基础岗位,薪资提升不会很显著。要想深耕行业,必须不断进阶、打磨技术。
向远对想转码的人有2个建议,一是趁早,二是坚持。毕业之后,不管文科还是理科,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。
转行后的几年,李晓晨和同事聊天,发现工作圈里不少人都是跨专业而来的。
有一位从培训班学成出来后成功转码。更神奇的是,还有一位同事之前是按摩技师,自学了Java后也成功上岗。
半路出家,在码农这一行并不会受到很多歧视。只要技术过关。
对于程序员岗位,企业招工时,一是看相关技术的掌握程度,二是看项目经验。
李晓晨做码农期间,也面试过一些新人,她觉得近几年码农入行也没那么容易。“企业需要你真正自己写过一些项目,你没自己上手过的话,我们一问就能问出来。”她说。
唐小椿表示,编程培训公司都会和企业有密切的联系,企业内部不涉密的项目需求文档就会拿给培训机构学员做练习,比如人力管理系统、后勤管理系统、公司网页等。
能在后台跑通一个系统,这能切实有效地证明一个码农的能力。用工企业有时也会放出一些外包项目,给学员练手。
向远觉得,程序员行业的优势还在于明确的规则和清晰的上升路径。程序员的技术能力,和薪资直接挂钩。
原本,转行对于任何年龄段和专业的人都是一个极具风险的决定。但转码,至少可以消除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,比如资历、性别和办公室人际关系。
纯靠技术吃饭,可以远离办公室*治。李晓晨在办公室里,可以一整天不和别人说一句话。
即便是三四线小城市,程序员中也很少有性别歧视,她之前的女性同事,在离职后也都找到了更好的新工作。
“比起性别歧视,年龄歧视会更严重。”李晓晨说。毕竟,“35岁即失业”还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。年龄接近30,最近,她也跳槽到了一家国企,寻求一点安全感。
在向远眼里,35岁危机其实是个筛子,会过滤掉那些没有持续学习的人。
国内的互联网环境中,程序员对于很多大厂来说都是一种“日用消耗品”。发现问题,就让程序员来解决问题。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,程序员在不断加班的过程中并没有时间去考虑自我提升,积累新的技术。
一些一线开发人员,30岁以后就开始想往产品经理或管理岗的方向转行。技术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了,2-3年,甚至半年,一套技术可能就会更新换代。
一位前辈曾告诉向远,程序员这个行业必须2年变一次。岗位也好,工作范围也好,变化意味着新的适应和提升,永远保持自己在输入新的东西。
如果在一个岗位上持续十数年,负责同一个项目,那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公司。向远见过一个学员做PHP业务,持续了5年,后来公司裁撤了这一块业务,换了其他编程语言来做,这也导致他直接失业,被迫重头开始学习。
靠刷题拿下码农Offer,社会学专业出身的王凿不会永远停留在码农这一行。他计划,攒够了一定资金后,会考虑其他方向。“我本身对计算机也有一定的兴趣,不是说我要放弃社会学,或者放弃原本学的东西。也许30岁之后,我还会回来。”
但目前最要紧的,还是先在社会上站稳脚跟。
对于转码的人来说,出于热爱的人可能会有一些,但90%都还是在谋生。
且意味着一份体面的生活。尽管35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悬在头上,35岁前,码农还是一个能带来人生安全感的站点。
有人常驻,有人停靠。
“希望大家都能在谋生和创造意义中找到一些平衡。”王凿说。
(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)